600多公里外，山東省平度市新河鎮(zhèn)鎮(zhèn)海新村朱家自然村，尋親多年無果的朱志凱家人為其立起一座空墳，“他幾時才能回家”是朱家人的共同惦念。
7月9日，“長江的銘記·點亮龍窩口戰(zhàn)斗烈士‘回家’路”山東尋親專班，輾轉(zhuǎn)來到朱家村，捎去烈士的訊息，也聽到一個四代接力尋親的動人故事。
“盼兒”參軍
聽說尋親專班要來，住在青島市城陽區(qū)的朱建成，早上不到5點就起床，和女兒朱菁驅(qū)車100多公里來村里等待。“昨晚根本沒睡好，太激動了！”一見面，朱建成就迎上來問，“我叔叔現(xiàn)在葬在泰州什么地方?”語氣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動與期待。“這句話既是我自己問的，也是替已經(jīng)過世的爺爺奶奶、父親母親姑姑問的。”朱建成說。
朱志凱是朱建成二叔，1946年7月參軍后再也沒有回家。“爺爺奶奶給二叔起的小名叫‘盼兒’，沒想到，一語成讖。”朱建成說，找到叔叔，是朱家四代人的執(zhí)念。“這幾年，我把我的女兒和侄子也帶進來了！”朱建成指著女兒說，“今年我60歲了，哪天找不動了，我會囑托她、她的孩子繼續(xù)尋下去！”朱菁立刻回應(yīng)道：“我們都是聽二爺爺事跡長大的，肯定要帶二爺爺回家！”
當時才22歲的朱志凱，義無反顧地跟著膠東軍區(qū)的同志走了。忠厚的父母使勁抹眼淚，卻一句怨言都沒說。
為什么要冒死干革命？朱志凱的選擇，曾讓村里很多人想不通。“我家當時條件不錯，我父親那會闖南洋，家里在村里西南坡置辦一大片地，叔叔是家里唯一的壯勞力。叔叔入伍后，家里只有體弱多病的爺爺奶奶和年幼的二姑。”朱建成向?qū)びH專班娓娓道來。
壯勞力對一個農(nóng)村家庭影響有多大，可想而知。年紀小、在族里輩分卻很大的朱延信，是朱志凱的叔叔。他也回憶說:“孩子走后，家里日子過得很艱難，西南坡的地荒廢了，連挑水吃飯都成了問題！”但朱志凱的父母無怨無悔，只是一個勁地想著、念著：“等革命勝利了，孩子就可以回家了！”
找“盼兒”，畫“盼兒”
等來了勝利的消息，卻沒等到朱志凱回家。朱建成的父親朱志訓(xùn)放棄海外的優(yōu)渥生意歸國，回到平度當?shù)匾凰╀N社，邊上班邊利用業(yè)余時間跑全國，尋弟弟。
第一次尋親是到上海。朱志訓(xùn)聽當?shù)仄渌緞P一批當兵的戰(zhàn)友說，志凱是在渡江戰(zhàn)役中犧牲了。當時上海剛解放不久，朱志訓(xùn)輾轉(zhuǎn)找到華野某部，從檔案里了解到朱志凱確實犧牲了,但并沒有犧牲在哪埋葬在哪的準確信息。回家后，朱志訓(xùn)不敢告訴父母，始終瞞著。直到兩年后，當?shù)卣蛠泶_認朱志凱犧牲的消息。老母親從此天天以淚洗面，哭瞎了眼睛。
渡江戰(zhàn)役，綿延上千里。弟弟到底在哪？此后幾十年，朱志訓(xùn)一直在尋找，實在找不著，心里又想得緊，就為弟弟在父母墳邊上立了一個空墳冢。朱志訓(xùn)去世前，專門把“找到叔叔”這件事，鄭重地交托給朱建成兄弟倆。
和尋親專班交流的朱建成，就像一本“軍隊活字典”，對哪支部隊過去是什么番號、在哪戰(zhàn)斗過，一清二楚。他笑著說，這些年里，自己不僅刻苦研究軍史，還順著叔叔戰(zhàn)斗過的足跡，走過很多地方，想過很多辦法，撲空過很多次，碰過很多壁。
為了方便尋親，也讓家里的后人們能記得叔叔的模樣，朱建成今年辦成了一件“大事”：和見過叔叔的老人們打聽，請來畫家，創(chuàng)作一幅朱志凱的復(fù)原畫像。他把畫像發(fā)給90歲的二姑看，二姑激動地說：“眉眼、鼻子、嘴都很像！”
朱建成打開手機，把畫像傳給江蘇尋親隊員們看。朱志凱犧牲時剛滿25歲，畫像上的眉眼，跟朱建成有七八分相像。“臉比我瘦長一些，比我年輕！”他感慨地說，“如果叔叔活到今天的話，就是100歲了！可是，他永遠停留在25歲！”
雙向奔赴認“盼兒”
今年，對于經(jīng)歷了漫長尋親之路的朱建成來說，好消息不斷。
年初，有一位宗親說在網(wǎng)上無意中看到有“朱志凱”的消息：安葬在河南永城市淮海戰(zhàn)役陳官莊烈士陵園里。接到消息后，朱建成和侄子開車連夜趕往。陵園公墓烈士名錄墻上確實有朱志凱的名字，但沒有單人墓和遺骸。“這個名字是怎么回事呢？父親在上海部隊檔案里看到叔叔是犧牲在渡江戰(zhàn)役了呀！”
這些年的尋找過程中，朱建成像偵探一樣，大海撈針、抽絲剝繭，不放過一條線索，但也不放過一絲疑點。“我要確確實實找到自己的叔叔，這是爺爺奶奶和父母一輩子最大的心愿！”
因此，看到來自江蘇的尋親專班，一直在尋親路上的朱建成格外感同身受：從烈士墓上的“朱志凱”3個字，到摸排海量的信息，再到最終尋到600公里外的朱志凱家鄉(xiāng)，這背后的辛酸苦辣，他都懂。“以前是我們一家到處尋找叔叔，現(xiàn)在江蘇的同志不遠千里來尋找我們，太感動了！”朱建成激動地說。
讓烈士“找到”親人、讓親人找到烈士……兩組尋親人馬，雙向奔赴、溫情相遇。雙方的手，握得緊緊的。雙方越聊越熱烈，眼睛越來越亮。
認真聆聽朱建成及家人對烈士細節(jié)的描述，查看檔案、反復(fù)比對。“對上了！”尋親專班領(lǐng)隊、泰州市軍隊退休離休干部休養(yǎng)所副所長陳露表示，可以認定朱建成的叔叔就是龍窩口戰(zhàn)斗合葬墓里的“朱志凱烈士”。
聽到確認反饋，朱建成和朱菁當場紅了眼眶。“感謝泰州，感謝新華日報！”朱菁對記者說，“父親一輩子要強，找二叔找得辛苦。他是努力控制了情緒的，怕當場哭出來！”
尋親經(jīng)驗豐富的朱建成，也鄭重提出請求:“聽說國家可以給犧牲烈士遺骸做DNA鑒定，能不能給我和叔叔也做一下？”
泰州醫(yī)藥高新區(qū)社會事業(yè)和退役軍人事務(wù)局擁軍褒揚處處長紀友林當場答復(fù)：“我們正在努力，一旦有消息就會通知你！”
中午時分，尋親專班坐車駛離新河鎮(zhèn)，這是和22歲青年朱志凱離家時完全不同的場景：鎮(zhèn)西的膠萊河水靜靜流淌，河面鷗鳥翩躚，水禽暢游，不少年輕人前來打卡拍照。
記者 聶偉
